嘉慶三年(1798年)二月十三,是富察氏最興奮的日子,她在嘉慶朝第一次的外八旗選秀中擊敗了多名對手勝出,被指定為內廷主位。
這意味著,13歲的富察氏就可以到宮中去,成為嘉慶皇帝的人了。在女人地位低下,不能自立的古代,女人完全是靠臉吃飯,只要嫁對了人,一輩子衣食無憂。
嫁給了當今皇上,那更是魚躍龍門,可以揚眉吐氣,享盡富貴榮華。而且一人得道雞犬升天,娘家人也要因此飛黃騰達,要雨得雨要風得風,世界上還有比這還美的事嗎?
因此,消息傳來,富察氏父母臉上樂開了花,府中一片歡樂氣氛。
其實選秀也是有潛規則的,概括起來就是「三看」,一看出身,二看背景,第三才是看長相。不然的話,長得再好也白搭,都是給別人做陪襯的。
就拿富察氏來說,她的父親德克京額是當朝的三品官,他的曾祖父富察·馬齊更了不得。
此人是雍正和乾隆兩個皇帝的左膀右臂,雍正在位的時候,他歷任左都御史、兵部尚書、戶部尚書、武英殿大學士、保和殿大學士、太子太保等要職;乾隆登基之后,他依舊紅得發紫,擔任總理事務王大臣一職。
富察氏的另一位曾祖父富察·馬武同樣是雍正的親信,擔任過都統、領侍衛內大臣,官居一品,位極人臣,被雍正稱為「圣眷最渥之人」。
明珠和索額圖失寵后,馬齊、馬武兄弟權傾朝野,當時京城流傳著一句話:二馬吃盡天下草。
富察氏的堂祖父富察·傅恒,在乾隆時期叱咤風云,參與指揮平定大小金川和準噶爾之亂,同樣聲名顯赫。
當然,最厲害的還是她的祖上米思翰,此人是康熙的心腹,削藩政策的總設計師。
再追根求源,就更讓人驚嘆,富察家族來自出身滿洲鑲黃旗。鑲黃旗為上三旗中的首旗,由皇帝親統,地位之高,無與倫比。
富察氏還有一個很不尋常的資源,那就是她還是沙濟富察氏、孝賢純皇后的堂侄孫女。乾隆還是王爺的時候,沙濟富察氏就嫁進了王府,成為其原配。登基之后,乾隆立即將其封為皇后。
而且這個皇后肚子還很爭氣,給乾隆生了兩個皇子、兩個公主,
要知道乾隆37個后妃,一共生育了27個子女,平均生育只有0.7,皇后是平均數的六倍,就憑這一點,皇后也該受寵。
盡管沙濟富察氏受盡恩寵,可惜她無福消受,36歲就撒手人寰,乾隆深為哀慟,為其親定謚號「孝賢」,還作《述悲賦》表示哀悼。
富察氏堪稱根紅苗正,背景真不是蓋的。正因為這一系列關系,富察氏才能順利過關,笑到最后。
進宮之后,富察氏懷著忐忑的心情,等待著當今嘉慶皇帝的召見,好將自己最好的一面展現給這位皇帝,確立自己在宮中至高無上的地位,像自己的先輩管沙濟富察氏那樣成為后宮之主。
可惜,等來等去,富察氏卻等到一個壞消息,嘉慶并沒有把她納為自己的妃嬪,而是讓她侍奉年近九旬的乾隆帝。更要命的是,富察氏的身份還不是侍女,而是乾隆在編的妃嬪,最初定的級別是「常在」,封號是晉常在。
你也會問,在編的不是更好嗎?多少人夢寐以求還得不到呢。
這是因為,乾隆這時候已經88歲,不再是生龍活虎的年紀,已經是老態龍鐘,油盡燈枯,生命之路已經走到了盡頭。
假如富察氏是乾隆的侍女,還有點盼頭,到了腿腳不再利索的時候,還能被放出皇宮。這個時候,人老珠黃的她們雖然說不能再嫁個英俊小伙,開始美好人生,但是至少能找個好人嫁了,可以憧憬著過上一段溫馨的日子。
即便找不到合適的對象,自由自在地過上一段時間是沒有疑問的。可是一旦成為乾隆老皇帝的嬪妃,哪怕太上皇未曾碰一下,名分是摳不掉的。
皇帝駕崩之后,作為皇帝嬪妃的她們,雖然不必像過去朝代的皇妃們那樣去殉葬,但也終身不得再嫁,甚至都不能走出宮門,在寧壽宮或者壽康宮孤獨終老。
因此,富察氏聽到這個消息后,如同遭到晴天霹靂一樣,目瞪口呆,命運太殘酷了,和她開了一個大玩笑,把她從云端拋到了萬丈深淵,讓她欲哭無淚。
直到此時,她才明白,嘉慶當初讓自己進宮,并不是為了自己,就是為自己的太上皇父親「量身定制」的。因為乾隆和自己姑姑的姑姑曾經有過一段刻骨銘心的感情,將孝賢純皇后的堂孫女送進去可以讓風燭殘年的乾隆感到溫馨,懷念起當年的崢嶸歲月,心里得到一點安慰。
當時乾隆雖然已經垂垂暮年,油盡燈枯,當但是這位史上執政時間最長,雄才大略的皇帝,只要一天不斷氣,畫像不被擺在供桌上,乾隆就有可能改變主意,奪取嘉慶手中的權力。
總之,一切充滿變數,誰也不敢保證。真要那樣,嘉慶還真沒有辦法,因為爺老子乾隆確實有那樣的能力,自己斗不過他。
這也就是乾隆當太上皇的時候,和珅即使不買嘉慶的賬,后者也只能干瞪眼,等到乾隆駕崩之后再收拾他的緣故。
總之,嘉慶雖然親政,但是乾隆在世的時候,他有職無權,是橡皮圖章,是名副其實的傀儡。
不用說,買太上皇的賬是必須的。富察氏就是用來當作是嘉慶皇帝討好父皇的工具,想到這里,富察氏這個當「媽」的,恨透了自己的「兒子」嘉慶皇帝。
乾隆即使精力再旺盛,也已經快九十歲了,上不了馬也拉不開弓,朝不保夕,心有余力不足。
晉常在進宮的時候美若天仙,含苞待放,或者說13歲的小才人,屬于小荷才露尖尖角,魅力無限,讓人沉醉。盡管如此,乾隆也只能是君子動口不動手,甚至口也動不了,只能用一雙渾濁的、無精打采的眼睛打量一下。
在晉才人看來,高深莫測的太上皇,心思令人捉摸不透,忽冷忽熱。剛見到小才人的時候,讓她到自己的膝下,撫摸著她的頭問這問那,面容慈祥。
而面對這個八十多歲,比自己爺爺還大的丈夫,晉才人沒有一點被愛的感覺,心里反而被悲哀和恐懼占據,一肚子的辛酸和無奈。
即使「老爺爺」愛自己,又能維持多久,還不是曇花一現?
但是看得出,乾隆得到這個「禮品」之后,對兒子嘉慶的孝順行為非常滿意,并且對老富察氏的侄孫女小富察氏也非常的親切,可能真的喚醒了他心中珍藏的記憶。
可是,很快地,乾隆對她的態度發生了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,對她冷若冰霜,不理不睬,像路人一樣。
這讓晉才人提心吊膽,如履薄冰,不知道該如何是好,整天惴惴不安。
其實她的擔心是多余的,首先她只能算是孝賢純皇后的復制品,乾隆怎麼會對她像當年對孝賢純皇后那樣一往情深?
再說了,乾隆已經奔九的人了,心態本來就和常人不一樣。
俗話說「老還小」,老年人跟小孩一樣,做什麼事情都是三分鐘的熱度,不可能持之以恒,對晉才人忽冷忽熱再正常不過。
即使這種忽冷忽熱,也沒有維持多久,就隨著不可抗力而終究宣告結束——嘉慶四年(1799年)2月,乾隆皇帝駕崩,清王朝迎來了一個新時代。
作為一代帝王,乾隆在位60年(禪讓之后還有三年多的時間沒有放權),享年89歲,他是中國歷史上封建王朝中最長壽的皇帝,也是在位時間最長的皇帝。乾隆在位期間,清朝經濟達到了康乾盛世以來的最高峰。
只是,中國歷史上任何一個封建朝代,任何一個皇帝到了晚年都會犯錯。大小便都無法自理的老人,又大權在握,怎麼能不信任小人,排斥忠臣,怎麼能不做壞事蠢事?
但是對老百姓來說,他的死不過是換了一個年號,誰當皇帝對他們生活的影響比不太大。苦的是乾隆的幾十個嬪妃,尤其是進宮才一年的晉才人(此時已經封為晉貴人)。
歷史上也有一個才人,在皇帝死后把命運掌握在自己手中,不但繼續受到新皇帝的寵愛,而且還成為一代女皇,她就是武媚娘武才人。可是晉才人不是武媚娘,嘉慶也不是李治,歷史沒有重演。
我們知道明朝后期就廢除了慘無人道的殉葬制度,清朝時期野蠻的殉葬制度死灰復燃。
努爾哈赤死后,他最愛的大妃(多爾袞、多鐸生母)被逼殉葬。皇太極和順治死后,也有妃子殉葬,直到康熙朝,萬惡的殉葬制度才終結。
所以乾隆死后,后妃不用陪葬,她們可以繼續生活,安享她們的晚年。可是對晉貴人來說,與其是安享,還不如說是在受罪。
這一年她才14歲,正是人生的花季,可是她的人生沒有盛開就已經凋零,成為寡婦,永遠都不能嫁人。
不僅如此,晉貴人的娘家在乾隆死后也遭遇厄運。因為富察氏跟和珅走得很近,而和珅是清朝時期的首屈一指的大貪官。乾隆活著的時候,和珅狗仗人勢,沒少給嘉慶小鞋穿,因此乾隆死后尸骨未寒,嘉慶皇帝立刻迫不及待開始了清算。
城門失火殃及池魚,富察氏也受到了打壓,晉貴人愛莫能助,憂心忡忡。
或許是嘉慶對晉妃多少有些愧疚,或許嘉慶為了在天下人面前維持自己孝子的形象,所以嘉慶皇帝并沒有為難自己這個小媽,反而對她都禮遇有加。
史書上沒有晉妃出生年月的記載,但是嘉慶當皇帝的時候已經36歲,晉妃是嘉慶三年進宮的,嘉慶比晉妃大了25歲。他怎麼肯為難一個跟自己女兒年齡一樣大小的「母妃」?
因為年齡太小,她還成功地把自己的「兒子」嘉慶也熬死了。
晉妃不僅比兒子嘉慶年齡小,比孫子道光年齡還小了三歲。所以道光帝即位時,晉妃依然還健在。
晉妃也打破了一項紀錄,成為在道光時期,乾隆唯一活著的一位后妃。
古人都講究以孝治天下,皇帝更要這樣,做天下人表率。 道光皇帝感念皇祖乾隆的威名,將晉貴人進位為晉太妃,并且尊為「皇祖晉妃」。
但是這樣的殊榮,對晉太妃來說,又有生命意義?
無論名分如何改,都不能改變晉貴人悲慘的人生。孤苦伶仃的晉太妃,在道光二年(1822年)十二月初八黯然離世。
很多人都說,晉太妃沒有白來世上走一遭,她畢竟是乾隆的在編嬪妃,死后還入葬了妃園寢。
在清朝的歷史上,只有受過榮寵的妃子,才有這樣的待遇。盡管葬入裕陵妃園寢,是道光皇帝下的圣旨,但也已經是莫大的榮耀。
其實,這都是站著說話不腰痛,把黑暗當光明。晉太妃花一般的年紀被選秀進宮,一入宮門深似海,就如同小鳥飛入牢籠,囚犯到了監獄里,再也沒有一天自由的生活。
侍奉比自己大75歲的帝王,看那張枯樹一樣的老臉,含苞欲放的花蕾,未曾吐出芳華就黯然凋零,死后躺在乾隆皇帝身邊,是應該高興還是悲傷?
她的一生中雖然沒有享受過愛情,沒有當人妻人母的幸福,更沒有兒孫繞膝的感覺。她雖然歷經三朝帝王,其實她的年齡并不大,推算起來的話,她37歲就撒手人寰,她死的時候,比她大了三歲的道光皇帝正朝氣蓬勃,挽起袖子為大清奉獻自己的一切呢。
倘若她也活到丈夫乾隆的年紀,就能熬到光緒年間,慈禧怕不是也要向這位老祖奶奶天天請安呢!
即使晉太妃沒有介入皇宮的勾心斗角,但她想來也并不曾得到過幸福的人生,而是在孤獨絕望中離開人世的。
總結起來,出身顯赫的晉太妃來到這世界上就是被他人利用的,家族希望利用她能得到顯赫,嘉慶帝希望她能討得太上皇的歡心。如果晉太妃可以重新選擇自己的人生,她絕對不會想去深宮大院去當皇帝的女人,即使是嫁一個農夫,整天粗茶淡飯,也勝得過在宮里錦衣玉食的吧!